一林砚第一次见到沈知言,是在二十岁那个大雪纷飞的冬日。她抱着一摞画稿,
在画廊门口摔了个踉跄,画纸散落一地,被寒风卷着往街对面跑。她慌忙去追,
手指被冻得通红,指尖触到画纸时,几乎要粘在上面。“小心。
”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先她一步按住了最边缘的那张画。那只手很暖,与这冰天雪地格格不入。
林砚抬起头,撞进一双深邃的眼眸里,像结了冰的湖面,底下却藏着不易察觉的温度。
“谢谢你。”她小声说,脸颊发烫。男人弯腰帮她捡画,动作慢条斯理。
他穿着一件黑色大衣,领口露出浅色围巾,周身散发着一种清冷的气质。“这些都是你画的?
”他拿起一张画着冬日街景的素描,语气平淡。“嗯。”林砚点头,有些局促,
“随便画画的。”“画得很好。”他把画递给她,目光在她冻得发紫的鼻尖上停留了一瞬,
“天太冷,早点回去吧。”说完,他转身走进了画廊。林砚看着他的背影,
直到那背影消失在门后,才抱着画稿,踩着厚厚的积雪往回走。雪落在她的发间,融化成水,
顺着脸颊滑下,冰凉刺骨。那之后,林砚常常去那家画廊。她不敢进去,只是隔着玻璃窗,
看那个叫沈知言的男人。他是画廊的主人,多数时候都在看书,偶尔会指点员工挂放画作。
他的侧脸线条干净利落,睫毛很长,在眼睑下投下一片阴影。她开始画他。在速写本上,
在素描纸上,在一切能画画的地方。她画他看书的样子,画他皱眉的样子,
画他抬手整理围巾的样子。那些画,她从不示于人前,像一个藏在心底的秘密。三个月后,
林砚的画被一家小画廊看中,举办了个人画展。开展那天,她站在展厅门口,
紧张得手心冒汗。忽然,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视线里,是沈知言。他径直走到她面前,
手里拿着一本画册。“恭喜你。”他说,嘴角似乎有了一丝笑意。林砚的心跳瞬间漏了一拍。
“谢谢。”“你的画很有灵气。”他翻看着画册,“尤其是那幅《等待》,很打动人。
”《等待》画的是一个女孩站在画廊门口,望着里面的身影,背景是漫天飞雪。
林砚没想到他会注意到这幅画,脸颊又开始发烫。“我叫沈知言。”他伸出手。“林砚。
”她握住他的手,温暖的触感让她心头一颤。那天,沈知言在展厅里待了很久。
他认真地看着每一幅画,偶尔会和林砚聊几句。林砚发现,他其实很健谈,只是不常表露。
他懂画,也懂她画里的情绪。画展结束后,他们开始有了联系。有时是沈知言约她去看画展,
有时是林砚画了新画,送去给他看。他们的关系在不知不觉中靠近,
像春日里悄悄融化的冰雪。二第二年春天,沈知言向林砚表白了。
在一个开满樱花的公园里,他拿着一幅画,画上是她在画廊门口捡画的样子。“林砚,
”他看着她的眼睛,语气认真,“我喜欢你。不是一时兴起,是很久了。
”林砚的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。她等这句话,等了太久。她用力点头,哽咽着说:“我也是。
”他们在一起了。日子像一幅色彩明快的画,充满了阳光和欢笑。沈知言会陪林砚去写生,
看她坐在画板前,专注地描绘着眼前的风景。林砚会为沈知言做他喜欢吃的菜,
看他吃得津津有味,心里满是幸福。沈知言的画廊生意越来越好,
他却依然会抽出很多时间陪林砚。他说,林砚是他的灵感源泉,有她在身边,
他才觉得生活完整。林砚的画也渐渐有了名气,越来越多的人喜欢她的作品。但她从不骄傲,
因为她知道,这一切都离不开沈知言的支持和鼓励。他们一起规划着未来,
要在郊外买一栋带院子的房子,种满鲜花和蔬菜。院子里要放一个画架,
林砚可以在那里画画,沈知言可以在旁边看书。他们要养一只猫,一只狗,
陪着他们慢慢变老。然而,幸福的日子总是短暂得像一场梦。那年冬天,
沈知言的父亲突然病重。沈知言是家里的独子,不得不接手家里的生意。他变得越来越忙,
常常深夜才回家,有时甚至几天都见不到人影。林砚理解他的辛苦,默默地支持着他。
她把家里打理得井井有条,为他准备好醒酒汤,等他回家。她不再缠着他陪她去写生,
只是在他偶尔空闲的时候,安静地陪在他身边。但沈知言的变化,不仅仅是忙碌。
他开始变得沉默寡言,眼神里多了一些林砚看不懂的疲惫和挣扎。他不再像以前那样,
和她分享工作中的趣事,也不再看她的新画。他们之间的距离,像冬日里渐渐加厚的冰层,
越来越远。一天晚上,沈知言又喝醉了回来。林砚扶他到床上,给他擦脸。
他突然抓住她的手,眼神迷离地看着她:“砚砚,对不起。”林砚的心一紧,
轻声问:“怎么了?”他却没有回答,只是松开她的手,翻了个身,沉沉睡去。
林砚坐在床边,看着他疲惫的睡颜,眼泪无声地滑落。她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,
但她能感觉到,有什么东西正在悄悄改变,而她,却无力阻止。
三沈知言的父亲最终还是没能挺过去。葬礼那天,天空下着小雨,阴冷潮湿。
沈知言穿着黑色的西装,面无表情地站在灵前,像一尊没有灵魂的雕塑。林砚站在他身边,
想握住他的手,却被他不着痕迹地避开了。她的手僵在半空,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刺了一下,
疼得厉害。葬礼结束后,沈知言把自己关在书房里,一天一夜都没有出来。林砚敲了几次门,
都没有回应。她只能在门外默默守候,心里充满了担忧。第二天早上,沈知言终于出来了。
他看起来憔悴了很多,眼窝深陷,下巴上冒出了青色的胡茬。“林砚,”他看着她,
语气平静得可怕,“我们分手吧。”林砚如遭雷击,愣在原地。“你说什么?
”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。“我说,我们分手。”沈知言重复道,眼神里没有一丝波澜,
“我现在的情况,给不了你想要的幸福。我父亲留下的生意需要我全身心投入,
我没有时间和精力去经营一段感情。”“那我们以前的规划呢?你说过要和我一起变老的!
”林砚的声音颤抖着,眼泪汹涌而出。“那都是以前了。”沈知言别过脸,不敢看她的眼睛,
“林砚,你值得更好的人,一个能全心全意陪在你身边的人。而我,不是。
”“我不要更好的人,我只要你!”林砚抓住他的胳膊,苦苦哀求,“知言,
我们可以一起面对的,你不要丢下我好不好?”沈知言用力甩开她的手,
语气冰冷:“别这样,林砚。我们已经不可能了。”他转身走进卧室,关上了门。那扇门,
像一道无法逾越的鸿沟,将他们彻底隔开。林砚瘫坐在地上,失声痛哭。窗外的雨还在下,
敲打着玻璃,也敲打着她破碎的心。四林砚搬出了那栋充满回忆的房子。
她没有带走太多东西,只带走了自己的画具和几件简单的行李。沈知言没有来送她,
自始至终,他都没有再出现。离开的那天,天空放晴了,但林砚的心里却一片阴霾。
她站在楼下,抬头望着那扇熟悉的窗户,眼泪又一次模糊了视线。
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的,只记得走了很久很久,直到双腿发软,
才在路边的长椅上坐了下来。阳光照在身上,却没有一丝暖意。之后的日子,
林砚像行尸走肉一样活着。她不再画画,把自己关在小出租屋里,拒绝和任何人联系。
她一遍遍地回想和沈知言在一起的点点滴滴,那些幸福的时光,如今都变成了最锋利的刀子,
一刀刀割在她的心上。她不明白,沈知言为什么会突然变得这么绝情。
是因为父亲的去世让他变了吗?还是他从来就没有真正爱过她?一个月后,
林砚在一本财经杂志上看到了沈知言的消息。他不仅接手了父亲的生意,
还和一家大集团的千金订了婚。照片上的他,穿着笔挺的西装,
身边站着一位妆容精致的女人,两人看起来十分般配。林砚拿着杂志,手指因为用力而泛白。
原来,他说的“给不了幸福”,只是一个借口。他不是没有时间和精力经营感情,
只是他的感情,给了别人。那一刻,她的心彻底死了。她把杂志撕得粉碎,扔进垃圾桶。
然后,她拿起画笔,开始画画。她画灰色的天空,画枯萎的树木,画空荡荡的街道。
她的画里,再也没有了阳光和色彩,只剩下无尽的悲伤和绝望。五三年后,
林砚成了小有名气的画家,但她的画总是充满了压抑和悲伤,被人们称为“忧郁画家”。
她很少出现在公众面前,依旧过着独居的生活。一次偶然的机会,
她在一个画展上遇到了沈知言的朋友。朋友看着她,欲言又止。“有什么话,你就说吧。
”林砚语气平淡,仿佛早已看透了一切。朋友叹了口气,说:“林砚,
其实当年……知言他也是身不由己。他父亲的公司当时濒临破产,只有和那家集团联姻,
才能挽救公司。他是为了保住沈家的一切,才不得不那样对你。”林砚的心猛地一震。
她看着朋友,眼神里充满了震惊和疑惑。“真的吗?”“是真的。”朋友点点头,
“他那段时间过得很苦,一边要处理公司的烂摊子,一边要承受对你的愧疚。他订婚那天,
一个人在酒吧喝得酩酊大醉,嘴里一直喊着你的名字。”林砚的眼泪再也控制不住,
汹涌而出。原来,他不是不爱她,只是他的爱,被现实逼到了绝境。她恨了他三年,
怨了他三年,却不知道他承受了这么多。她突然很想见到他,很想问问他,
这些年过得好不好。六林砚辗转拿到了沈知言的地址。那是一栋豪华的别墅,
是他和那位千金的家。她站在别墅门口,犹豫了很久,终于鼓起勇气按响了门铃。
开门的是一位保姆。“请问你找谁?”“我找沈知言。”林砚说。保姆上下打量了她一番,
说:“先生不在家,他出差了。”“那他什么时候回来?”“不知道。”保姆摇摇头,
关上了门。林砚站在门口,心里空落落的。她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,该做什么。几天后,
她在新闻上看到了沈知言的消息。他和他的妻子一起出席了一个慈善晚宴,
两人看起来恩爱有加。林砚关掉电视,走到窗前。外面又下起了雪,
和她第一次见到沈知言那天一样大。她想起了他们一起在雪地里散步,一起堆雪人,
一起在温暖的房间里喝着热咖啡,聊着未来。那些记忆,像电影片段一样在她脑海里闪过,
每一个画面都带着刺骨的疼痛。她知道,她和沈知言,再也回不去了。
七林砚离开了这座城市,去了一个南方的小镇。那里没有雪,
只有温暖的阳光和湿润的空气。她租了一间带院子的小屋,院子里种满了花。
她重新拿起画笔,画小镇的风景,画院子里的花,画阳光下的笑脸。她的画里,
终于有了色彩和温暖。只是,在夜深人静的时候,她还是会想起沈知言。想起他的眼睛,
他的笑容,想起他说过的那些话。她不知道沈知言现在过得怎么样,
也不知道他是否还记得她。但这些,似乎都已经不重要了。有些爱,注定是要错过的。
就像雪花,落在手心,很美,却终究会融化,消失不见。林砚站在院子里,看着天边的晚霞,
嘴角露出了一丝淡淡的微笑。她知道,她的人生,还要继续。而那些关于爱与痛的回忆,
会成为她生命里最深刻的印记,伴随她走过往后的岁月。八南方小镇的雨总是缠绵,
像扯不断的丝线,斜斜地织着青瓦白墙的轮廓。林砚坐在廊下的藤椅上,
看雨滴敲打着院角的芭蕉叶,溅起细碎的水花。画架支在一旁,刚勾勒出半幅雨后的石板路,
湿润的空气里混着泥土与花香,让笔尖也染上几分柔软。她在这里住了两年,
镇上的人都认得这位安静的女画家。早市的阿婆会多塞给她一把带露的青菜,
茶馆的老板总留着临窗的位置,看她对着街景一画就是一下午。日子像镇口缓缓流淌的溪水,
没有波澜,却也温润绵长。这天午后,邮差送来一个厚厚的信封,
寄件地址是那座让她辗转难眠的北方城市。林砚捏着信封边缘,
指腹触到熟悉的字迹——是沈知言的笔迹,笔锋比从前沉郁了些。拆开信封,
里面是一沓画稿,还有一页信纸。画稿上全是她的样子:二十岁那年在画廊门口捡画的侧影,
樱花树下红着眼眶点头的瞬间,深夜伏案画画时垂落的发丝……最后一张画里,
她站在南方小镇的巷口,穿着素色长裙,背影被夕阳拉得很长,画的角落标着日期,
正是她搬来这里的第三个月。信纸上的字不多,墨迹却有些晕染,像是写了又停:“砚砚,
见字如面。这些年,我常想起你画里的雪,总觉得那雪落下来,一半是暖的。公司早已稳定,
只是有些债,要用一辈子来还。去年去了趟小镇,远远看你在画画,阳光落在你发上,
很安稳。这样就好。”林砚把画稿一张张抚平,贴在画室的墙上。晚风穿过窗棂,
带着栀子花的香,吹得画纸轻轻颤动。她忽然想起很多年前,沈知言帮她捡画时,
指尖触到画纸的温度,原来那点暖意,一直藏在时光褶皱里,从未冷却。九秋末的时候,
林砚接到画廊的邀请,要在北方城市办一次画展。她犹豫了很久,最终还是收拾了画具。
不是为了重逢,只是想看看,那些被大雪覆盖过的记忆,在多年后是否会露出新的轮廓。
画展的主题是“等待与告别”。展厅中央挂着一幅新作:南方小镇的雨落在青石板上,
北方的雪飘在画廊的玻璃窗上,两个场景在画框里交汇,界限处站着一个模糊的身影,
既像在等待,又像在转身。开幕式那天,人来人往。林砚站在角落,看着观众在画前驻足。
忽然,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视线里,穿着深色大衣,鬓角添了几缕银丝,正是沈知言。
他身边没有别人,只手里捏着一本画册,眼神落在那幅南北交汇的画上,久久没有移开。
四目相对的瞬间,时光仿佛凝固了。他朝她走来,脚步很慢,像要踏过这许多年的空白。
“画得很好,”他声音有些沙哑,“比从前更有力量了。”“谢谢。”林砚浅浅一笑,
目光平静。他指了指那幅画:“这里的雪,和那年一样。”“嗯,”她点头,“这里的雨,
也总不停。”没有追问,没有解释,仿佛那些未曾说出口的话,都藏在了画里的雨雪中。
他在画前站了很久,然后转身离开,背影消失在展厅门口时,像一片终于落地的雪花,
轻得没有声响。十画展结束后,林砚回到了小镇。院角的菊花开得正好,
她搬了把椅子坐在花前,翻着沈知言寄来的那些画稿。阳光穿过枝叶,
在画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。手机响了,是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,只有一句话:“我离婚了。
但你说得对,有些等待,错过了就只能告别。”林砚看着短信,手指在屏幕上悬了很久,
最终没有回复。她把手机放回口袋,拿起画笔,在画布上添了一朵新开的菊花。其实,
等待的意义,从来不是等一个结果。就像那年大雪里的初见,像樱花树下的承诺,
像这些年南北相隔的牵挂,它们曾照亮过彼此的路,就已足够。暮色渐浓时,雨又开始下了。
林砚收起画具,关好院门。屋檐下的灯亮起来,暖黄的光映着窗上的雨痕,
像一幅温柔的剪影。她知道,往后的日子里,雪会继续落,雨会继续下,而她会在这小镇上,
把日子画成自己喜欢的模样,带着所有回忆,慢慢走下去。那些关于等待的故事,
最终都成了生命里最温柔的底色,让每一步都走得从容而坚定。十一小镇的冬天来得晚,
却总带着黏腻的湿冷。林砚裹着厚披肩坐在画室里,窗外的雨丝裹着寒意,
在玻璃上洇出蜿蜒的水痕。画架上摊着一张未完成的画,
是清晨去河边写生时看到的景象:薄雾里的乌篷船泊在岸边,艄公弯腰整理着缆绳,
木桨斜斜靠在船舷,沾着的水珠像缀在上面的星子。手机在桌角震动了一下,是条陌生彩信。
点开,是北方城市的雪景——光秃秃的树枝上积着蓬松的雪,远处的屋顶连成一片白,
街角的画廊招牌在雪地里露出半截,依稀能认出是当年那家让她牵挂了无数次的地方。
没有文字,发件人还是那个号码。林砚盯着照片看了很久,指尖划过屏幕上的雪,
仿佛能触到那刺骨的凉。她想起沈知言站在画廊门口的样子,
想起他帮她捡画时暖烘烘的掌心,那些被时光磨得有些模糊的细节,忽然变得清晰起来。
她起身走到窗边,看着河面上氤氲的水汽。或许,有些记忆从来不会真正褪色,
只是被妥帖地收在心底,在某个相似的瞬间,便会悄悄浮上来,带着当时的温度。
纤语
纤语
纤语
周知繁
周知繁
周知繁
梧灯
梧灯
梧灯
呼神守卫鸭